丛林是计五的最感安心的地方。现在他们就处在一片丛林的边缘。
计五提议,到丛林中去,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偶尔,计五自己也感到困惑:他喜欢独处,只有没人的地方才让他会感觉安全;但他同样害怕独处,在王都,他又明明害怕一个人的时候,所以他会不断地邀约陌生人加入他的酒局,醒过来就忘记对方是谁。
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,一时是这个,一时是那个,左右着他。
现在,他就想要独处。只是不可能,他不可能抛下和他从王都一起出来的两个人。
他很纳闷,为什么当时要和他们一起逃亡。也许,那个时候,是害怕一个人的心情在主导他吧。
“不!”说话的是隗烟。“我害怕。”
隗烟一路跟来,其实没有给他们添太多麻烦,跑的时候能跑,爬山的时候也是咬牙挺住。但这次,她退缩了,丛林中奔跑的梦境,和丛林中的奔跑,已经让她无数次的崩溃。
她实在不愿意在丛林中再次体会被追杀的恐惧。
沿途的追踪没有停止过,任克和隗烟以为是对他们的追杀,感觉连累了计五,心中抱歉。计五当然知道,真正被连累的人,是他们,而不是自己。不过,他没有丝毫的歉意,因为一路上如果没有他,任克两人早已经落入追踪者的手中。
哪怕是当初他没有和任克二人一起逃出王都,计信的人照样会循迹追上他们,给他们致命的一击。计五熟悉族人的追踪方式,也能大约知道族人可能动手的地方,所以好几次,都是因为他的指引,让三人顺利的逃脱。
经过这么几次以后,任克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,毫无保留地对他献上谀辞,夸得让计五自己都有点脸红。
“必须从林子里穿过。”
丛林和水流,都适合隐藏行迹。进入丛林,我就有办法让三人的行踪不会很明显,不那么容易被族人发现。计五心想。
目前已经丢开族人至少一个白天的距离,但三个人当中,一个傻大个,一个妞,让他无法保证能不出纰漏地隐匿。
从外面看,这一片丛林不会大,按现在的速度,他估计最多两天就能穿过,只要隐匿好行踪,后面的追兵将无法知道他们的去向,或者最后找到踪迹,等赶上他们的时候,他已经在另一个人烟相对密集的地方,让追来的族人无从着手。
任克想说什么,看了看他,看了看隗烟,又看了看林子,不说话了。
他不知道该说什么,凭直觉,凭这些天建立起来的信任,他会选择听计五的。但隗烟说害怕的时候,分明是真的害怕,连一向粗心的他也看出,这个美貌女子的瑟瑟发抖无声。
他信计五,但他也在乎隗烟的感受,他不知道该怎样,只好选择不出声。
“即便害怕,也得从林子里过。”计五对隗烟说。
你别无选择,信赖我才是唯一能够躲开追踪的办法。计五心中无不恶意的想。
对这个曾在自己梦里反复出现的女子,计五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,有挂牵,有猜疑,还有一点点厌恶。
从酒肆里见到隗烟的那一刻起,他的心便欢呼起来,但随即冷静,强迫自己疏离这个女人。她和任克一起住在一间房子里,他不知道他们的关系,虽然这些天的逃亡路上,他看不出他俩有任何的亲昵,但他没法开口问,只能猜疑。在他梦里反复出现的隗烟,大部分是春光旖旎,但有一部分是面目狰狞的,抓着他的袖子,姣好的面容化作血肉模糊的一团,朝他扑来,试图吞噬他。
这样的心境下,一路上,他和隗烟说过的话,没超过十句。当然,一路上的逃奔,本来说话的机会也不多。任克这个傻大个,说话永远简洁,简洁得让他无法回想那天,他怎么和他喝酒居然也会烂醉。
隗烟看着他,欲言又止。
隗烟也没想到,她会和眼前的这个人再次相遇,而且他们的命运被紧紧地绑在一起。这个年轻的男子,在第二次进入她的身体前,痴痴地看着他,用手抚摸她散乱的发,那眼神让她悸动,让她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命中,感觉到一点点爱怜。那眼神,便似一片薄石,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斜斜地掷出,掠过水面,留下一个涟漪,接着又是一个,让她早已如死水般的心中,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柔情。
隗烟曾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他不过是个衣衫褴褛的穷小子,脸上还有奴隶的刺青。她猜,他也许只是一个才脱了籍的奴隶,攒了一些钱,为从没接近过女色的自己开个荤。没想到在大姐收了钱,要她去“办点事”的时候,还会遇到他。更没想到,在她再次被追杀的时候,会是他援手相救。
在逃亡的路上,她听到任克叫他“计五”,她暗暗地记下了这个名字。
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听计五的,进入丛林。任克向隗烟保证,在奔跑中会在她的身边,如果需要奔跑的话。
计五小心地走在最后,用各种他们看得懂或看不懂的方法潜踪。
在夜晚降临的时候,他们已经走在了密林的深处。
“我不知道走出这片林子的时候,我们会看到什么。”计五邪邪地笑,对他俩说,拍了拍身边的树干。“我只知道,今晚我们得睡在这上面。”
任克和隗烟都没有在丛林中过夜过,只能听他的。当晚,他们就在大树的枝桠上过了一夜。
隗烟不会爬树,计五先爬上去,拉她。这是她知道他的名字后的第一次肢体接触,当然,不算那次青楼中的交易,不算大姐安排给她的“任务”。